“通俄”疑云击垮奥地利政府 副总理被曝密会俄方女掮客

【财新网】（记者 曾佳）西欧第一个有极右翼政党参与政府的国家奥地利，近来由于该国副总理、极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党魁的一条“通俄”视频曝光而引发政坛巨震。

5月17日，两家德国媒体《明镜》与《南德意志报》联合公布了一段长约六分钟的偷录视频。场景发生在2017年7月24日，即奥地利上届国会大选的三个月前，地点为西班牙度假胜地伊比萨岛（Ibiza）。

视频中，后来成为奥地利副总理的极右翼政党自由党主席斯特拉赫（Heinz-Christian Strache），与一名自称是俄罗斯寡头亲属的女性的会面。期间，斯特拉赫向俄方提议，以奥地利的建筑项目合同，换取俄罗斯方面捐助竞选资金，并讨论应如何规避竞选财务审计、操纵媒体舆论以提高极右翼政党在俄罗斯的支持率等等。

两家德国媒体表示，他们并不清楚偷拍设备由谁安插的，且拒绝透露获取这段视频资料的途径。但它们称，已经确认了视频的信源，并邀请专家鉴定了视频的真实性。

视频曝光后，随即引发了奥地利各界对自由党与俄罗斯联手操纵该国大选、打压言论自由的指责。

斯特拉赫被迫辞职，他带领的自由党与国会第一大党、中右翼人民党共组的联合政府也由此瓦解。奥地利预计于今年9月重新举行提前大选。

此外，奥地利自由党的“通俄”丑闻，或令欧洲其他极右翼政党在5月23日启幕的欧洲议会大选中蒙受重击。

在画质清晰的所谓“通俄”视频中，49岁的斯特拉赫、42岁的自由党议会党团召集人古德努斯（Johann Gudenus）及一名被打上马赛克影像的年轻金发女性，围坐在一个会客厅中。整段视频还包含从会客厅其他角度的偷录片段，说明厅内安装了多个针孔摄像头。

上述两家德国媒体称，这名女性名为Alyona Makarova，自称是一名俄罗斯寡头的侄女或外甥女，三人的会面长达六个小时。

视频画面显示，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摆放着多个酒瓶和酒杯，身着T恤和牛仔裤的斯特拉赫与古德努斯一边饮酒一边抽烟，并与金发女性之外的在场者交谈，金发女性与斯特拉赫则坐在同一个沙发上。古德努斯一直为讲德语的斯特拉赫进行俄语翻译。

这名俄罗斯女性提出，愿意收购奥地利最大报纸《皇冠报》（Kronen Zeitung）50%的股份，以保证该媒体在奥地利的选举中支持自由党。斯特拉赫回应道：“如果能在大选的三周之前接管《皇冠报》，让我们的支持率登顶，那我们什么都可以谈”。他还称，如此一来，自由党的支持率将从27%升至34%。

在谈及如何资助自由党选举时，斯特拉赫要求同僚古德努斯向据称代表俄罗斯的女掮客强调，“不少富人并不直接捐助给政党，而是通过非盈利组织来支持自由党，如此便可以绕过审计部门”，例如武器制造商Gaston Glock、百货公司继承人Heidi Goëss-Horten以及投资人René Benko等人。

当视频中的俄罗斯女性表示愿意支持自由党，并希望在奥地利投资2.5亿欧元时，斯特拉赫建议：“可以创建一个类似（奥地利建筑公司）Strabag的企业，所有Strabag能拿到的合同，你们也能拿到”。

斯特拉赫还直言，希望在奥地利“构建一个类似匈牙利总理奥尔班（Viktor Orbán）构筑的那种媒体空间”，以强化政府威权和挤压批判者的空间。

在视频中，斯特拉赫将记者称作地球上“最大的妓女”，他点出了几个《皇冠报》记者的名字，扬言要将其“挤走”，并在这一媒体安插五个“我们能扶持起来的新人”。

这两家德媒称，斯特拉赫曾一度对本次会面起疑，并低声对古德努斯说：“圈套、圈套套儿，是个圈套”。但古德努斯宽慰道：“不是圈套”。斯特拉赫随后也逐渐卸下防备。

视频公开后，随即引爆奥地利政界和舆论反弹。在反对党和公众抗议的压力下，5月18日，斯特拉赫宣布辞任副总理和自由党主席的职务，古德努斯也宣布辞职。

当日的记者发布会上，斯特拉赫含泪致歉，承认自己的行为“愚蠢、不负责、是个错误”。他还就自己与这名金发女性调情的行为，公开向他的夫人道歉：“这是典型的酒后大男子主义举动，当时我想给那位吸引人的女性留下好印象”。

但斯特拉赫坚称，他没有做任何的违法行为，在伊比萨岛的“纯私人”会面后，自由党也“没有因此获得捐款”。他表示，对他的指控是“有既定目标的政治攻击”。

视频中被他提及的规避审计的其他自由党资助方，则均否认曾向自由党捐款。

随着斯特拉赫的下台，由国会第一大党传统右翼人民党，及第三大党极右翼自由党组成的执政联盟就此破裂。但奥地利政局前景尚不明朗。

奥地利是半总统制的代议民主国家，总理作为政府首脑，通常是由议会中的最大党领袖出任。2017年的国会大选前，奥地利数十年来向来以中立温和政策为主导。然而，欧洲难民危机及各国民族主义的兴起，使得在该次选举中拿下第一及第三多选票的传统右翼人民党和极右翼自由党组成了联合政府。两党原本预计将联合执政至2022年。

斯特拉赫辞职后，奥地利总统范德贝伦（Alexander Van der Bellen）于5月19日提议，在今年9月初举行提前选举，以“重铸选民的信任”。

全球最年轻的政府首脑、32岁的奥地利总理库尔茨（Sebastian Kurz）同日表示，“在这些事件后，不可能一切如常了”，他称斯特拉赫在“可鄙”视频中的行径“有损我们国家的声誉”，因此举行提前大选、重新获取民意授权非常必要。

库尔茨还表示，目前的要务还包括“确认视频中出现的所有疑点，包括潜在的权力滥用等等，它们可能涉及刑事犯罪”。

社会民主党等反对党则要求彻查这起“通俄”丑闻，并且必须先将奥地利内阁中的所有自由党人免职，包括内政部长和国防部长。

但总统范德贝伦与总理库尔茨均未说明，在提前选举之前将如何保证该国政府的正常运作。

分析人士认为，库尔茨领导的传统右翼人民党或许仍能在改选中占上风，虽然人民党本身的竞选财务状况也因“通俄”视频而蒙上阴影。在视频中斯特拉赫提及，投资人René Benko同时资助了自由党与人民党。

然而，即使人民党在重新选举中保住了议会第一大党的地位，但从支持率来看，它多半仍需和其他党派联手组成执政联盟。人民党资深成员、欧洲议会的奥地利人民党召集人Othmar Karas已表示，该党不会再与自由党联合执政；同时议会第二大党、中左翼的社民党则不愿与人民党合作。在改选后，库尔茨或面临艰难的组阁谈判。

在这起“通俄”风波中，首当其冲的仍然是奉行极右翼民粹主义的人民党，连带使欧洲其他极右派政党也受到波及。

5月23日至26日的欧洲议会大选在即，一度摩拳擦掌的民粹主义势力或因此遭到重创。

2017年大选后，奥地利自由党成为西欧唯一一个跻身联合政府的极右翼政党，当时这被外界视为欧洲政治光谱开始“右转”的标志。

该党系由前奥地利纳粹党人在上世纪50年代创立，但目前该党否认自身与纳粹的意识形态有任何瓜葛。

自由党的主要政纲是反移民和反欧盟，强调奥地利的自主权力。

近来，围绕这一党派的丑闻频发。今年4月，自由党党员、希特勒出生地因河畔布劳瑙（Braunau am Inn）的市长因作诗将移民比作老鼠而被迫辞职。

斯特拉赫及自由党与俄罗斯也有复杂的联系。

在斯特拉赫的领导下，该党在2016年与普京所领导的统一俄罗斯党签订了合作协议，且曾公开表示，将帮助俄罗斯减轻欧盟对俄的制裁。

斯特拉赫于2007年首次会见普京。2018年8月，普京参加了奥地利外长Karin Kneissl的婚礼并与其共舞，Kneissl是由自由党支持的独立派人士。

奥地利库尔茨今年4月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还曾表示外界对自由党和俄罗斯勾结的忧虑被过分夸大了：“我只能微笑。每个西方国家的外长每年与俄罗斯高级官员的接触，都比自由党自创立以来的更多”。

作为欧洲最成功的民粹主义政党之一，自由党于2017年跻身奥地利联合政府的先例，一定程度上带动了意大利、波兰、瑞典等国极右力量的崛起。

目前，欧洲民粹主义势力对于俄罗斯的态度趋于两极分化，北欧和波兰等国的极右翼政党对莫斯科的警惕程度较高，其他极右翼领袖则公开表示愿与克里姆林宫开展进一步合作。

欧洲议会大选将于本周内举行。此前，欧洲传统的中左翼及左翼政党，在各国均面临支持率下滑的严峻态势。与此同时，极右翼势力则趁势追赶。

意大利的执政党之一联盟党曾在4月间召集多个欧洲国家的极右翼党派商讨结盟事宜，以赢得更多席位。

但这条据称“通俄”的视频在选前突然曝光，或将令欧洲选民重新审视民粹主义政党的政治主张与竞选手段，并可能使他们在欧洲议会大选中受挫。■